第二十二章
黒帮合伙人
黒帮合伙人
2月12日，她回到了旧金山。
也就是在这一天，中华大地上发生了一件历史性的事件——清政府正式接受「清室优待条件」，上皇后裕隆发布「清室退位诏书」。
国祚绵延二百九十六年之久的清帝国终归是烟消云散了，犹如一场漫长的梦。而新生的共和国将陷于梦魇中的它唤醒，并将其送去了应去的地方。
不管怎样，秦皇汉武的时代终究是在这片大地上结束了。之后所要做的，就是让饱经战乱的人民重新安定下来，然后新造一个太平盛世吧。
万里之外的馨予大小姐在街头买了份「少年中国晨报」，因此得知了溥仪退位的消息。虽说是她早已知道必定发生的事情，但还是対此感到欢欣鼓舞。
毕竟这浩浩汤汤的历史大潮，我也身在其中。
所以接下来，我也得好好努力才行。
馨予大小姐先回到皇宫酒店，确认没人给自己寄信，紧接着就直奔华埠去找合适的目标。
华埠就是唐人街，湾区的绝大多数华裔和中国劳工都居住在这里。由于针对华裔的种族歧视和迫害事件层出不穷，再加上1871年发生的洛杉矶大屠杀和1882年通过的「排华法案」作祟，在美国生存的华人如果想得到庇护，那他的首选必然是唐人街。毕竟美国警察都不愿意管与华人有关系的案件，要想保护自己就只能扎堆儿居住在同胞之间。
但也正因如此，唐人街逐渐发展成了一个自给自足、不依赖外界生存的“国中之国”。这里既能提供衣食住行所有的服务，也能找到典当行、钱庄和银行之类的金融机构。
但馨予大小姐想找的其实并不是这些正规的金融机构，而是那些活跃在灰色地带、依靠放贷谋生的人物。
她知道同盟会里一定有人认识他们；所以没有犹豫就直接找到了同盟会设在旧金山的美洲支部。
美洲支部的人大多都从兄弟单位那里听说过她的事迹，更何况蒋馨予也是会里的成员，现在遇到了困难当然会尽力帮她。
馨予大小姐没费劲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她在会里的帮助下找到了两个在暗面放贷兼讨债的大佬，直截了当地跟对方说自己想入伙。
毕竟她在美国没有人脉关系，也没有放贷的经验，所以寻找合伙人就成了最合适的选择。
対方估计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还以为是竞争对手过来使绊子。多亏了介绍人从中说和，她也表示自己只是想赚点儿利息，最后才让対方勉强同意。
双方最后敲定合作框架，允许蒋馨予以5000美元本金入伙，月利率为12％的复利。至于超出的部分則归対方作为利润。
考虑到借贷的人大多只是短期周转，鲜少会超过一个月，因此这项周期很短的业务通常都是有利可图的。
事实上他们的确也是以这种方式盈利的。而且主要面对的客戸都是诸如小本经营的商贩和在大公司工作的蓝领，因为这两个群体更有可能因为不在计划内的各种开支而寻求短期现金周转。并且事实上由于法定利率偏低，美国银行并不愿意发放这种无利可图的小额贷款。
既然正规的银行业不愿意做，那就不必担心它们会進来抢饭碗了。这也是馨予大小姐选择入伙的理由——不需要自己费心思就能有人代劳一切，这样的好事儿可上哪儿去找。
不过她自己的全部资金并不够5000美元。所以为了凑齐这个数目，她还向会里的负责人借了一百多美元，然后填好支票交给対方。
如此一来，馨予大小姐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事业吧。
対方是会里介绍的，信誉应该不会有差；而且又是三合会（华人黒帮）的大佬，谁敢在他的地盘上欠钱不还。
以馨予大小姐充分信任対方的业务能力。
就这么又是谈话又是签合同的，忙里忙外折腾了三四个小时，等到她再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街上的各种餐馆生意兴隆，往来的顾客络绎不绝，很有烟火气息。
唐人街里的顾客基本也都是华裔；放眼望去都是黄皮肤黒头发、操着乡音的中国人，就如同瞬间回到了故土一样。
同盟会的同乡推荐了都板街上一家门脸相当气派的餐馆，说这里的淮扬菜很正宗，要请她在这里吃饭。
馨予大小姐本想婉拒，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已经算是身无分文，便还是接受了。
席间同乡问她在旧金山有什么打算，是不是打算在美国长待下去。
馨予大小姐谨慎地回答对方只是来考察北美的工业情况；会在这里住段时间，但自己也不确定到底要待多久。
不明就里的同乡也没多问，只是说如果她在旧金山遇着什么难事，随时都可以来找会里商量，大家都会帮忙解决的。
馨予大小姐优雅而不失矜持地点点头，然后向対方打听自己合伙人的事情。
她的合伙人名叫陈发，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但要说起他干过的那些事情，那就绝不是能用“普通”来形容的了。
最典型的一件事情发生在五年以前，旧金山的另一个华人黒帮见他手底下的堂口靠鸦片赚了大钱，也跟风进来想分一杯羹。不仅跟墨西哥的毒贩搭上了线，还弄了两艘摩托快艇专门运货。
本来双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很长时间以来都相安无事，陈发是不打算搭理的。但没想到対方是不是脑筋搭错了弦，直接把盘口伸到了他的地盘上，打算玩儿一回虎口夺食。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陈发能忍？
他直接抄起一把刀、带着一百多小弟就奔対面堂口去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过于暴力，但总之対方干脆利落放弃了这项业务。陈发的地位也因此在三合会里水涨船高，成了名副其实的大佬——不过他早就不跟鸦片打交道了，现在做的都是“干净体面的”金融业。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每个人都曽有过幼稚和不成熟的时候」。
然而这么位人狠话不多的主儿却竟然是同盟会的支持者，还曽为孙文的革命事业捐贈了5000美元。
听上去感觉很不可思议对吧？
但这就是真的。
甚至于，帮助孙文的不仅有这些华人黒帮，还有日本的财阀和黒社会，以及带有军方背景的民间団体。而能在日本実現黒白两道通吃的中国人，除了他以外貌似还真没几个。
馨予大小姐又听対方讲了不少孙文的事情，一直听了两个多小时，等到天色黒透还没腻烦。
虽然対方基本上是在讲故事，但她还是从里面提炼出不少可能有用的信息。就比如那些帮助过孙文的人名，她就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不少。如果将来有机会认识孙文，也许就能派上用场。
毕竟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对吧。
2020.12.07
2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