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曦，我的小公主，快过来。”
男人坐在一张由藤草编织而成的椅子上，招呼自己的女儿。
他留着上翘的刀刃般的胡须，再加上举手投足间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让小女孩儿只是一步一步地往这边儿挪——哪怕明知道眼前这人是自己的父亲。
“哈哈哈……”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将身形娇小的女儿抱在怀里。也不顾她的极不情愿，就在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周围站着的家人们此时都在笑父亲那有些粗鲁的举动，还有小女孩儿那可爱的一脸嫌弃的表情。
如果不说，肯定没人猜得到，眼前就是威严的德国皇帝威廉二世一家人。
又是拍全家福的日子——这个日期固定在每年的5月31日。家族的亲朋好友都会到皇宫来，大家站在同一面镜框中，摆一些不尽相同的Pose。
唔……父亲又亲了我一下。每次都要用他那大胡子捉弄我，真是个坏家伙。
“额……露易丝殿下，请您不要这么僵硬，表情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皇室的御用摄影师一边小心翼翼地面对着小公主，一边调整着那台四四方方的照相机。
然而小公主却挣脱了父亲，让这位铁血皇帝完全愣住了。
她没有在意父亲的神情，快步走到了母亲的身边，一只脚垫在身后，斜靠着母亲的高背椅，左臂杵在母亲的腿上。
奥古斯塔皇后颇为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丈夫。
皇帝陛下似乎也对女儿的这般不淑女的举动无可奈何。他略微侧过身，倚着自己的佩剑，将自己残疾的左臂很好隐藏在照相机的盲区里。
“握剑要用手腕的力量，而不是蛮力！”
木剑重重地打在小公主的手臂上，让她的肌肉短暂地麻痹了片刻。
“拿起你的武器！”皇帝陛下严厉地训斥道，“在战场上，武器就是你的生命。失去了它，你就失去了生命！”
“是……”
小公主略带哭腔。
自己是不是对最疼爱的她太过严厉了？
皇帝陛下突然间有些懊悔。
但小公主并不知道父亲的自问，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然后重新捡起木剑。
“曦曦，好看吗？”
皇帝陛下的身后，两名侍女捧着一套黒色的军服。
“这是给我的吗，父亲？”
“当然，这是属于你的，我的小公主。”皇帝陛下摸了摸她的头，“穿上它，让我带你去见识一下我们的骄傲——那是我们德意志帝国能在欧罗巴大陆上崛起的真正原因。”
曾经那娇小可爱的小公主如今已亭亭玉立，176公分的高挑身材足以藐视绝大多数人；即便是母亲也必须抬起头来才能看得到她的脸。
但此刻，优雅高贵的皇女殿下却选择穿上这件带有骷髅图案的黒色军服，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去领略这个帝国令人望而生畏的军锋。
1913年的冬天，欧洲的局势越来越紧张，阴云正笼罩在这片大陆的上空。法国人、英国人、俄国人、奥地利人和我们都在拼命地扩军备战，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但究竟是什么时候爆发。是今年、明年还是后年？恐怕没人知道。
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就是汉诺威王位和布伦瑞克公爵的继承人——恩斯特・奥古斯特・格奥尔格。
但我心里知道，我是不应该喜欢上他的，而我们之间也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维尔特家族和我们霍亨索伦家族一直都有过节，公爵殿下有怎么可能会接受我呢？所以这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更何况这个时候，欧罗巴的火药味已经浓烈得能让人窒息。所有人都知道战争已不可避免，我又怎么可以有时间和心情去谈情说爱呢？
父皇会见了从白金汉宫派来的代表团，英国人希望德国可以限制海军的扩张。倘若我们能保证如此，伦敦就会在战争中与法国人保持距离。
可是父皇提出了许多条件，英国人认为这些条件太过苛刻，最后谈判不欢而散。
我去问父亲，为什么不选择全盘接受英国人的提议？面对强大的皇家海军，我们很显然缺乏胜算。
父皇并没有回答我，而是摸了摸我的头，说我以后自然会明白的。
我很害怕。假如战争爆发，我们可以同时击败法国人和英国人吗？
法国人一心想要夺回阿尔萨斯和洛林，好报四十二年前的一箭之仇。他们公开叫嚣说，德意志帝国是侵略者。
可是我们有什么错呢？明明是他们一次次地来分裂我们的国家，阻止德意志民族的统一。我们只不过是夺回本就属于我们的土地，我们有什么错吗？
假如战争爆发，我也会参战吗？
父皇会允许我参战吗？
亲爱的格奥尔格，如果我能拥有勇气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对你告白了？我是不是也能对父皇说出“我要参战”这样的话了？
可是这听起来太过荒谬了，不是吗？
父皇说明天会给我一个惊喜，不过我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惊喜。
“曦曦，我的女儿。”
双眼通红的奥古斯塔皇后紧紧抱住了女儿。
看得出来，她应该是哭泣了整整一夜。
维多利亚公主微微睁大眼，僵硬片刻后，她也抱住了母亲，轻轻地拍着母亲的肩头：
“亲爱的母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都是母亲不好……对不起……”
奥古斯塔皇后一直在啜泣，公主殿下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父皇。
然而皇帝陛下却笔直地站立着，仿佛一棵挺拔的松树，右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佩剑。剑柄被主人擦得一尘不染，似乎随时准备着离开剑鞘。
他没有注意到女儿求助的目光，而是紧盯着眼前的人。
公主殿下这才发现，原来院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居然就是自己暗恋的格奥尔格公爵。
这位公主殿下此时也正笑嘻嘻地看着公主殿下，这让后者的脸不由得红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见皇帝陛下似乎并没有打算说些什么，公爵殿下轻轻地咳嗽一下：“那么，维多利亚・露易丝公主殿下，您愿意成为我的未婚妻吗？”
犹如一头闯入了羊圈的狼一般，毫无准备的公主殿下在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下，险些晕了过去。
1914年6月30日，水曜日。
斐迪南大公被枪杀，战争终于到来了。
我一直有着这份战争注定会到来的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没有想到，它会在我们婚礼的三个月前到来。
这或许是上帝在用战争来阻止我们的婚姻。
亲爱的格奥尔格，我非常抱歉，但我们现在还无法在一起。身为霍亨索伦家族的一员，我也要像你一样，为了德意志去战斗。
期待着与你在战争结束后重见的那一天。
愿你健康。
2022.06.06 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