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绝望的国家
四、绝望的国家
德国在第二次马恩河战役中的惨败，令整个国家陷入了空前的绝望。看不到头的严格的战时配给制也已经将民众们的耐心消磨殆尽了。不满的情绪弥漫在各个阶层，只需要一个导火索就能爆发。
即使是德皇居住的无忧宫也隐隐约约被这种情绪波及。威廉二世虽然没有在妻儿面前表现出来，但他毕竟也不是圣人，做不到嬉笑怒骂不显露于色。
所以……
“你们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按照我的命令行事！”
盛怒的德皇在对兴登堡和鲁登道夫两位将军咆哮着，就连窗戸上的玻璃都被他中气十足的声波震得嗡嗡作响。
“陛下，您的命令根本行不通。”兴登堡元帅即使面对皇帝也是一副双手插兜的淡定模样，“我们这是为了保全帝国陆军最后的骨血，还请您不要意气行事。”
“意气行事？”威廉二世气极反笑，“依托现有的野战工事进行防御，这叫‘意气行事’？”
“陛下！”鲁登道夫实在是忍不住了，“您应该很清楚，自从一年前美国人对我们宣战开始，这场战争就已经注定是我们输了。”
“美国人已经往欧洲大陆布置了四十多个齐装满员的步兵师，还有一百多个师正在路上。”兴登堡元帅插嘴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美国人的力量将我们压垮之前进行和谈，体面地结束战争！”
“更何况今年的‘夏季攻势’，我们已经牺牲了将近100万人。这四年的战争打下来，我们累计失去了600万士兵。”鲁登道夫接着他的话说，“如果继续维持这样惨重的伤亡，整个国家很快就会崩溃的。”
“而且陛下，您知道我们的对面的敌人有多少吗？”兴登堡跟鲁登道夫一唱一和，“少则400个，多则500个师！就算我们的士兵能以一敌三，法国佬、英国佬和美国佬也会把我们活活拖死！”
“所以陛下，我们绝不能再把战争继续下去了，必须立即与华盛顿媾和！”
威廉二世面色铁青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自己。而他们三个人谁都没注意到，维多利亚公主此时正猫猫祟祟地躲在墙壁后面偷听他们的对话。
原来国家的局势已经如此危险了吗。
维多利亚公主担忧着。
即使她早就知道德国行将崩溃的事实，还是令她难以接受。
距离基尔水兵哗变还有两个月又十八天……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国家重新崛起呢。
维多利亚公主思考着自己的计划。
“一群吃里扒外的混蛋，都给老子滚！”
这声气壮山河的咆哮把躲在墙后面的公主殿下吓了一跳。但她立刻就明白了父皇叱骂的对象是谁。
这年头，看来皇帝也不是好当的啊……
兴登堡和鲁登道夫不气不恼，甚至还记得按照礼仪对暴怒的皇帝陛下行了礼，然后才不疾不徐地转身离去。
父皇的脾气还真好。
要是我，大概直接上去给他们俩一人一脚踹趴下。
“父皇，您先息怒。”维多利亚公主等他们走远以后进了房间，“不要把自己的身体给气坏了。”
“你都听见了？”威廉二世抬头看她。
维多利亚公主乖巧地点点头：“听到了一点。”
威廉二世显然不高兴，但对方是他惟一的女儿，对她发脾气好像也不太好。
“您别生气，我只是因为听到您发怒，所以过来看看。”维多利亚公主感觉到了皇帝的情绪变化，赶紧出言安抚道，“我不想看到你们吵架……”
威廉二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维多利亚公主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她知趣地准备退出，却突然被威廉二世叫住了：“……曦曦，你觉得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她转过头，盯着皇帝陛下那已显苍老的面容：“父皇，您希望听到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威廉二世闭上眼。
“真话就是，我认为德国已经没有救了。”维多利亚公主认真地回答他，“它的崩溃已成定局。”
“无论谁来？”
“无论谁来。”
威廉二世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听大哥说，前线的军心已经动摇了。”维多利亚公主继续补充，“士兵纷纷逃亡，即使派出督战队和皇家警察也无济于事。”
仗打成这个样子，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了。
更何况德国的战略资源储备已经见底，工业基本停摆；上半年还出现了严重的饥荒和财政赤字。如果再不停下战争的机器，恐怕就不只是经济崩溃那么简单了。
那是要闹出人命的。
更严重些，直接原地解体也不是不可能。
“和谈绝无可能，我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法国佬说，‘我们不想继续战争了，让和平到来吧’。”威廉二世固执道，“那样的话，我们不仅白白付出了几百万条人命，还要把这四年来占领的每一寸法国领土全部吐出来。这个代价我们承受不起。”
“……是的父皇。但是显而易见，接下来要崩溃的是我们自己。”维多利亚公主不动声色，“如果主动和谈，至少我们还能有一线生机，保住德国的统治权；倘若不谈，我们很可能连统治的合法性都要丢掉。”
这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德皇的称号到最后不就被马克西米利安亲王取消了吗。
但此时的威廉二世已经被兴登堡和军方高层架空了所有的权力，他就算想做点什么也没有办法了。
即使真的能停战又能如何？
在那些鹰派眼里，他威廉二世竟然主动跟美国佬和谈。一个懦弱的皇帝肯定也不能再留在帝位上了。
而且，美国人和法国人同不同意还是另一回事呢。
大概率还会把四十七年前得到的阿尔萨斯--洛林割让给法国，再让德国赔偿一大笔款子。
那怎么可能？
更何况此时协约国占优，人家为什么要跟你和谈呢？
虽然德国在东线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迫使新生的苏俄割让了从乌克兰到波罗的海之间的广大土地，但西线这个烂摊子却根本是回天乏术。
元气大伤的德军只能勉强防御，要是继续进攻，恐怕离全军覆没也不远了。
“你真的以为他们两个来只是为了告诉我，情况已经有多么糟糕了吗，曦曦？”威廉二世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不，其实他们是来逼宫的。”
“逼宫？”
维多利亚公主眨了眨眼。
“兴登堡要求放弃占领的全部西线领土，将所有位于法国和比利时境内的军队全部撤回到‘齐格菲防线’上。”威廉二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曦曦，你觉得这可能吗？”
维多利亚公主摇了摇头。
现在的情况就是个死局，谁来也不可能搞得定。
既然搞不定，那该怎么办？
维多利亚公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德军士兵开始大批大批地逃亡，派去再多的督战队也不起作用——因为督战队也有不少人跟着普通士兵一起逃走了。
前线报告的战况统计书中表示，逃兵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有大约一百五十万士兵通过各种方式成功逃离了战场。而剩下那些坚持战斗的人则会被曾经的战友们称之为「延长战争的人」。
这些逃兵绝大多都是因为协约国的对敌宣传太成功了，像是诸如「普鲁士军国主义」、「容克地主」、「残忍暴虐的德皇」之类的词汇，全都是他们自己从法国佬的宣传单上学来的。
甚至连留下来的士兵也很难说不受到影响——几乎所有人都学会了「共和国」这个法语词，原因也仅仅是法国人承诺会对在投降时高呼「共和国」的德国士兵给予特殊宽大。
维多利亚公主看得直冒冷汗。
这样的军队人心思动，根本不可能继续战斗下去。
但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德国这列失去控制的火车冲向万丈深渊。
威廉二世和大臣们争执的次数更无法计算，被他训斥的对象也不仅仅是军方的高级将领。几乎所有的部长都被他骂过，连无忧宫的侍从们也不敢和他对视，生怕心情不好的皇帝陛下把自己当成出气筒。
即使是备受宠爱的德国公主，也不会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中去找他商量退婚的事情。
是的，她在考虑该怎么样把和恩斯特的婚事推掉。
自己可不想在战后多一个便宜丈夫出来。
思来想去，维多利亚公主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她决定向奥古斯塔皇后求助。
“母亲，我想悔婚。”
她没有任何铺垫，直截了当地对母亲说出这句话。
“什么？”奥古斯塔皇后显然不能接受，“曦曦，当初不是你宣称非他不嫁的吗？”
维多利亚公主确实也没有合适的说辞自圆其说：“我觉得……我和他果然还是不合适吧……”
“我的乖女儿，你知道为了筹备你的婚事，咱们家族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吗？为了让恩斯特・奥古斯都二世（现任布伦瑞克公爵）同意你们的婚事，你知道你父皇去了维尔特家族多少次吗？”奥古斯塔皇后无法接受女儿的变心，“你父皇为了让他和提拉（前者的配偶）接受这门婚事，甚至放下了皇帝的尊严，亲自劝说他们同意迎娶你成为他们的儿媳。可现在你却说不想和格奥尔格结婚了，那我们霍亨索伦家族的面子还往哪儿搁？”
维多利亚公主无言以对。
政治联姻的影响非同小可，如果中途取消绝对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所以奥古斯塔皇后不可能同意女儿悔婚。
“可是母亲，我认为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他。您难道就真的忍心看着我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一辈子吗？”
虽然「不喜欢」这一点倒不是假话……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的女儿。”奥古斯塔皇后态度坚决，“这是你自己当初做的选择，你已经没有后悔的资格了。”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还真是作孽啊。
一上来就给了我这么麻烦的烫手山芋要处理。
谁想要她的未婚夫啊！
赶紧弄走好吗！
维多利亚公主心灰意冷地退出房间。
2022.09.28 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