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陶成章之死
陶成章之死
广慈医院位于法租界内的金神父路上，是一所由法国天主教会开办的西式医院。在当时的中国，它的医疗水平数一数二，环境也布置得相当清幽，非常适合各种有“特殊需求”的人群前来就医。
陶成章从汇中饭店逃出来后，就一直躲在这里。
他自以为藏在这里就不会被人找到，可惜他还是低估了馨予大小姐的耐心和毅力。
“陶先生，没想到您居然住在这里。”
蒋馨予的唇角勾起了弧度。
“是馨予啊。”陶成章认识她，所以警惕心不很强，“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很久没见您了嘛，稍微有点儿想您了。”
“害！最近身体有点儿小恙，所以就在这里静养一段儿时间。”
骗谁呢？
前几天在饭店里遇见褚辅成的时候，你可是还活蹦乱跳的啊。
蒋馨予在心里冷笑。
她在表面上不动声色：“先生得了什么病？”
“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有些劳累过度，休养一阵儿就好了。”
陶成章冲她笑了笑。
“最近听到一些坊间传闻，先生与陈都督似乎有些过节，所以馨予颇为牵挂先生的安危。”馨予大小姐关心道，“先生不要紧吗？”
“那都是误会。”陶成章故作轻松，“他们说我和英士在争夺浙江都督的职位，其实我对这件事情根本不感兴趣。昨天我还说呢，希望由你来出任这一职位。”
“真的吗？！”
她的眼里满是期待和憧憬。
“那是当然。”陶成章靠着枕头调整了一下坐姿的角度，“你在上海的表现有目共睹，劝服张楚宝投降，这为我们减少了多少牺牲！”
“其实也没有您讲的那样夸张……我只不过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馨予大小姐面色潮红。
“不必谦虚，这就是你应得的荣誉。”陶成章看着她，“不像我，什么都没做成过。”
“先生说笑了。”她不失尴尬地笑了笑。
背地里说我不配的也是你，好赖话怎么都让你一个人讲了？
那我讲啥？
“搞革命，我不如英士；读军校，又因为体检未过；搞文作，我又不如树人；在家里，我也没有为父母尽孝。无论干啥都没干好过。”
说这话时他颇为放松，就好像是在讲述别人家的事情一样。
“先生还认识周先生？”
这下轮到馨予大小姐惊讶了。
“你不知道么？他也是我们（光复）会里的。”陶成章并未在意，“炳麟（章太炎的又名）一向很欣赏他的才华，说他日后必成大器。”
“我曽拜读过他的作品，非常崇敬他。先生能否替馨予做个介绍，帮忙引见一下？”
“这倒是不难。他如果认识你，定是也会另眼看待。”
两人就在这种融洽的氛围中聊了将近两个小时，甚至因为有了共同话题而越聊越投机。
直到天色已晚，蒋馨予才以「不能打扰病人休息」为由开溜，走之前还记下了陶成章的房间号。
然后她火急火燎地回到杨公馆找来王竹卿，把陶成章的藏身处告诉了他：“……他在广慈医院的二等病房，227号床。”
“我们这就去把他干掉。”王竹卿拿起枪就往外走。
“张伟文和曹锡爵都在他身边，一定要小心。”蒋馨予不放心道。
“您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王竹卿毫不在意。
放心？
我不放心！
蒋馨予从来没搞过暗杀，她很害怕这三个头脑简单的货把事情搞砸。
这位大小姐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打转儿。一会儿怕他们行刺失败，让陶成章逃之夭夭；一会儿又怕事情败露，他们把自己也供出来。
不行，越想越后怕。
老天爷啊！您就收了陶成章吧！
她只能祈祷他们仨行动顺利。
再说王竹卿、刘永顺、陈锡奎三人趁着夜色溜进了广慈医院，很顺利地就摸到了陶成章所在的二等病房楼下。
这里只是间治病救人的医院，所以防卫相当松懈。陶成章大概也认为躲在暗处的自己不需要警卫，连门口都没人看守。
“我和顺子进去，你就在这里守着，别让他跑了。”
陈锡奎点点头。
安排完三人的分工，王竹卿带着刘永顺穿过走廊，溜到陶成章的病房外。
半夜三更的，陶成章早就睡着了。而他的亲信也放松了警惕，只有曹锡爵一人在这里看护。
王竹卿和刘永顺很容易就进入室内，看到在床上睡得正熟的他。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陶先生！”王竹卿轻唤道。
睡梦中的陶成章还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谁啊？”
窗外月光正明，即使没有点灯也能轻易分辨出病床上的人影。
“砰！”
王、刘二人没有片刻犹豫，掏出手枪便向他射去。唯恐对方不死的他们将弹匣清空之后才仓皇逃离，而陶成章还没意识到来人是谁就倒在了血泊中。
“有刺客！”
枪响将整座医院从睡梦中惊醒，而曹锡爵的喊叫声更是让守在楼梯口的陈锡奎吓了一跳。
不过紧接着，王竹卿和刘永顺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快溜！”
仨人就跟兔子一样窜出医院，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功夫跳上停在门口的黒色轿车，尔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成功了没有？”
不明就里的陈锡奎只听见了枪声和曹锡爵的叫喊声，但陶成章有没有死，他就不清楚了。
“那谁知道，明天早上看报纸吧。”
“你朝哪里开的枪还能不知道！”
“天那么黑，鬼知道到底打中他几枪！”
陈锡奎是完全无语了：“就你们俩这怂样儿，还当枪手！”
“我贴着他的脑门儿打的枪，他要是不死，我就跟你姓！”
三人不再交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好在从广慈医院到杨公馆也就几分钟的车程，他们很快就回到了杨公馆，见到了正心焦火燎的蒋馨予。
“怎么样？”她焦急地问道。
“事情都办妥了。”王竹卿脱下还沾着受害者血迹的西服，“明天您就能看到他出现在头版的讣告上了。”
她说了声“很好”，然后将一袋沉甸甸的东西交给三人：“里面是600大洋。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到外地去避避风头吧。”
“那我们就走了。”
三人拿到大洋，匆匆道过别后，很快就分头离开了杨公馆。
2022.12.07
19:48